那女人戴着半面金色鎏金面罩,身体裹在一身艳丽的华服中,只是身形略为佝偻,声音嘶哑,令人极其不适。
夜楚云依然伏在一堆纸张里,短短半月,他已经看完了这五年间的账本,一一批注,发掘着新的商机和出路,好似这种废寝忘食,能填满他心中的空洞。
桑奎走了进来,静待了半晌,递给了他一封白鹰羽的密函。
夜楚云一看那白鹰羽一下子直起了腰,扔了手中的笔,反复搓了搓手心的汗,小心的打开。
里面的密札记录的全是羽青的日常之事,羽青出入紫月门的哪一处,研习了什么医书,收了个徒弟叫什么名字,紫月寒又为她做了什么事,甚至她今日出门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,晚饭吃了什么菜,里面都记载的清清楚楚。
传信来的人,是夜楚云最后的暗甲,直接与桑奎联系,而且唯有这份密信用的是白鹰羽。
夜楚云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,他是把她放回了紫月寒的身边,也明白这样一直窥伺她的生活不好,可是他忍不住。
他怕她过的不好,怕她过的不开心,亦或者,是怕自己没有她的消息会就此疯掉。
上面的文字简简单单,夜楚云却读出了她如今的心境。夜楚云笑了,笑着笑着,眼角又掉下了一滴泪,嘴里喃喃道,“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,对吗?”
他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,才把信封进了一个匣子里的最深处,向桑奎招了招手,
“把紫月门的暗探撤了吧。”
“主子?”
夜楚云苦笑了下,“我终要告别过去,以前,只是自己不肯清醒罢了。她过的很好,足够了。”
紫月殿内,司南悄悄来报,“门主,那个暗探……撤了。”
紫月寒默默的点了点头。
“弟子不明白,门主一早识破,怎么不处置?”
紫月寒亦说不清心里的那种感觉,或者他更怕自己贸然行事,一块小石头会激起千层浪。
“他既没有恶意,就……算了吧。”
说着,他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,把手里的东西一收,匆匆忙忙的往霜蕤轩而去。
豆荷正在摆着碗筷,羽青等了有一会了,终于看见他进来,笑着站了起来。紫月寒丝毫没顾及豆荷还在,径直走过去,紧紧的抱住了她。
羽青不明所以,看着豆荷低头抿嘴往外退,便推了他一下,
“干吗?豆荷还在呢。”
豆荷迅速的出了门,还懂事的把门关严了。
“我只是有点想你。”紫月寒抵在她的颈窝处闷声说道。
羽青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,“怎么越发小孩子,棠梨轩与我这就三条走廊,你想来不是随时……”
“随时吗?”
羽青顿了顿,轻笑了下,颇为无奈的说道,“随时!”
夜楚云的生活没有就此消寂。
“云沐官”开仓救民,声名日益高大,青辞宫在信使台的发展中淡去了莫邪宫的阴影,夜楚云看着地图上重新画出来的一条线路,笑了笑。
一切都好似在朝着他努力的方向发展,直到再一封五条鹰羽的急令,打破了他想平静下来的心。
他看了那急令一眼,心跳如鼓,眼前发白。
信使台从南到北,两日之间,被摧毁二十七处,微元以上的大修被杀三十六人,一千白甲仅存三百余人。
莫邪宫三十几年的经营,他这半年对信使台的呕心沥血,一夜倾颓!
夜楚云的心里出现了巨大的断痕,他想不通,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想极力看明白想明白哪里出了差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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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觉得自己好似还在一个牢笼里,从未逃离出去。
“是谁?到底是谁?”
此时,他往西去的船舱外传来一阵喧哗。
有个七八岁的小乞丐突然闯到了他的船上,依云以为他只是想乞讨,拿出一锭碎银子要打发他走。那个小男孩却撒泼打滚的躺在了船板之上,扬言要见他们主子。
夜楚云按下心头的疼痛,一脸茫然的走出来。
那个小男孩脸上脏污一片,看见夜楚云却一点都不害怕,他慢慢的站了起来,对着夜楚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,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金色的令牌朝着他晃了晃。
夜楚云一眼变色,那腰牌上是一个“静”字。
小男孩突然咧开嘴,露出了满嘴的黄牙,发出的却是个苍老的声音,
“身在樊笼,无人自由。”
说罢,男孩把令牌扔到了他脚边,一个扎子跳下了湖,湖上涌起了一个大大的水泡再也没了动静。
夜楚云呆呆的捡起那枚腰牌,苦笑道,“原来如此。”
冉孤舟是第二日的下午来到了夜楚云的画舫,夜楚云把自己关在房间已经一天一夜。
桑奎看见冉孤舟冒冒失失的闯进来,想上前阻拦,冉孤舟突然出手,一把把桑奎掀到了一旁,恶狠狠的踢开了船舱的门。
夜楚云穿了一身黑色的绸衣,未曾梳洗,赤着脚坐在地上,抱着腿埋着头。看见突然闯入的冉孤舟,他动了下红红的眼珠,对着桑奎摆了摆手。
冉孤舟癫狂的跑了上来,对着夜楚云低吼,
“白甲改营,改的是营生,可是能抹杀掉这三十几年世人的仇视吗?我苦心经营了十几年,我们在暗处活了十几年,东躲西藏,如履薄冰。你……为了摆脱掉你爹的阴影,让我们活在阳光下,你想干干净净当你的‘商宸’之圣。可事实呢?是你……亲手,把他们架上了刑架!”
夜楚云痛苦的闭上了眼。
冉孤舟叹了口气,直起了身子,说道,“莫邪宫自投靠朝廷的那天起,所有的据点和人都打上了走卒的烙印,你以为,我们这种江湖人鄙弃又惧怕的组织因何存在那么久?那是因为我们本来就身处牢笼,我们每个人都是个行走的编码!大厦起,大厦倾,她注定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