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来越多的大夏人加入了战场。
回音传的很远,很远。
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弭。
这股斗志,给大夏带来了新的希望。
虽还是荒凉的王朝,却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。
“请武侯大帅,为吾等开道——!!”
风雨飘零后破败的王宫,缠绵病榻的国主,半睡半醒,听到了梦中的声音。
“咳,咳咳。”婢女正在打听外边的动静,听到殿内的咳嗽声,急冲冲赶来。
“国主大人,你还好吗?”她端着浑浊的水,乌黑的瘴气徘徊不散。
而这,已经是大夏最干净的水了。
“朕做了一个梦。”
她说:“梦里,有自由的风,还有枷锁断裂的声音。太美好了。”
国主虚弱不堪,面色苍白如纸,泪水无声坠落,犹如断线的珠玉。
“大夏,不该如斯。”国主红着眼睛说:“朕竟梦见,新的国主来了。咳,咳咳咳,她是咳,从外面来的人,走过万万里的山河,南征北战过。她跟朕说,让朕安心睡一觉,睡醒之后,她会拨开笼盖在大夏的乌云。”
终究是梦。
一场美梦。
一场空。
那位新的国主,正疲于大地之灾,定是无暇顾及大夏。
“朕,还是过于自私了,竟有这样自私的期许,把希望寄托他人,用道德去绑架他人。”国主闭着眼,两行混杂着淡淡血水的泪流出。
“请武侯大帅,为吾等开道!”
那激荡着回音的声,终是传到了王宫!
国主恍惚了。
耳边还回荡着梦里的声音。
王朝病了。
她也病了。
已经分辨不清楚耳边的声响了。
她露出美好的笑容,是她美好的愿景。
“真好啊,这个梦。”
“国主大人,不是梦,不是梦,是武侯大帅叶楚月来了!她打开了大夏的国门,她要带大夏的人出去,她还说服了卿澈等人!!”婢女将自己所知晓的一五一十告知,涨红了一张干瘦的小脸,激动万分地道:“国主,她是她不是国主,是大夏的战士,还带来了《死亡录》和《万岁诀》,希望大夏人涅盘重生。国主,是真的,千真万确。”
婢女已是泪流满面,嗓子发哑,忍着胀痛说出了话。
她忘了尊卑秩序,紧张地握着国主的手,脸庞和眼睛越来越红。
国主呆讷了好久,又定着婢女的手看。
“国主,奴婢,奴婢……”
婢女就要抽回手,国主将她枯瘦的手握住。
两只枯瘦的手交握在了一起。
国主微笑着,泪如雨下,“大夏,自由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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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末日之际的自由,也是自由。
婢女瞪大了眼睛,脸皮抽动了数下,无声地笑。
“为朕,梳妆。”
“好,国主大人。”
“……”
大夏境内,威武四起如虎虎之风。
一窝蜂的朝着楚月作揖。
在废墟捡起了丢失的礼仪。
还是从前的文明之邦。
楚月一行数人,行礼作揖。
像是时代的更迭。
“轰,轰隆隆……”
雷霆声不绝,神怒咆哮,遍布大地。
半晌,楚月抬头:“所以——”
“请大夏诸君出征!”
字字掷地有声,又是世人眼中的武侯大帅。
没有世俗的恩威并施,只有一颗埋头进泥泞的真心。
“集结人马,随武侯出征!”
夏时欢振臂一挥,高声喊道。
她竭尽全力,喊到声嘶力竭。
“出征!”夏明珠、卿澈等诸多大夏人,尽全力地喊。
并没有训练有素的军队喊得那样整齐统一,但依旧磅礴汹涌如大江大河。
以清欢郡主为首的斗篷军,都很了解王朝的内部。
她们的组织能力非常之强,正在以为飞快速度,集结大夏的人。
“武侯姐姐。”
被香兰帕子擦拭过眼泪的女娃娃梗着脖子看向楚月,红溜溜的眼睛, 真诚地望着她。
“嗯?”楚月将其抱了起来。
“不要,不要,我身上好脏的。”
女娃娃摇头如拨浪鼓。
摇头之快,都要出现虚影了。
“不脏。”
楚月一手抱着,一手稳固住那乱动的小脑壳,凝视着女娃娃的眼睛说:“脏的从来不是你,是这浊世。日后,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。”
女娃娃看着她,想了好久,脑子里一团浆糊,多年后才会明白此刻的心境。
“武侯姐姐,你可以陪我,拜别阿娘吗?”
“好,你的阿娘在哪里。”
“阿娘在土堆堆里睡觉捏。”
“………我陪你去。”
“好耶,好耶,我要告诉阿娘,不过阿娘的墓碑语,武侯姐姐不要介意哦。阿娘的墓碑语上写啦:洪荒该死,大地万世同遭殃!死有余辜天下人!!”
她记得清清楚楚。
因为这是阿娘唯一留下来的话。
“武侯姐姐,我不识字,是卿澈哥哥告诉我的。卿澈哥哥是我们这里看过书最多的人捏。”
女娃娃一面说,一面给楚月指路。
卿澈听到,神色有些不自在。
楚月抱着娃娃到了一个小土堆前。
土堆很小,墓碑就是一根木桩子。
女娃娃解释:“武侯姐姐,你别怕,我们这里的人,死了都,肉身都会腐烂成沼泽水,骨头也会慢慢得被瘴气侵蚀。所以坟头很小,也长不了野草。武侯姐姐,好羡慕啊,羡慕外面的人,坟头可以长草。”
“武侯姐姐,你说我以后的坟头,可以长草吗?”
叶无邪、夜墨寒、萧离都是见过世态炎凉的人,如今听到女娃娃的话,心中却很不是滋味。
女娃娃字字没有凄凉,却又字字都是凄凉。
“不只会长草,还会长花。”楚月宽慰道。
“真的吗?那太好了,我要出去,我要坟头长草长花,我要大大的坟头。如果可以的话,我还要跟阿娘合葬。他们说,肉身骨头腐烂的人,死了会被欺负。我要变成小鬼将军,去保护阿娘!”
女娃娃说得气势汹汹,还特意挥动了两下拳头,似乎想证明自己不是好惹的,能够退避诸多流浪的野鬼。
楚月等人看着其阿娘坟前的墓碑语,却是无声。
墓碑语上写着:
「此身薄命,可恨无缘为大夏,日月不归不往生!」
这和女娃娃说的意思,截然相反。
那个女子,满腔抱负,从未被大夏的瘴气蚕食。
卿澈骗了她。
后方一颗枯树,卿澈的衣角露了出来。
他悄然地看过来,自知瞒不过了。
“武侯姐姐,你在看阿娘的墓碑语吗?”女娃娃问。
“嗯,意思错了。”
卿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。
“哪里错了?”女娃娃眨巴了两下睫翼。
“等你以后,读书习字,就知道了。”
楚月蹲下来,握着她的手,轻轻地压在了冰冷的木板墓碑上。
“这墓碑语,寄托了你阿娘的太多,太多。所以,你要自己去读懂它的意思,而非任何人的告知。你愿意吗?”
“我愿意!我要自己读懂!”
楚月低头莞尔一笑,诡谲的赤金火瞳,泛起了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。
卿澈惊愕。
等到回去后,他犹豫了好久,才跟着楚月的步伐问:“为什么?为什么不揭穿我?”
“你对世道的失望,又何尝不是一种期许?”
楚月反问:“你的愤慨,你的怨怼,你的自暴自弃,又是真正的想要死亡吗?”
卿澈的内心被三言两语完全地剖析,他惊在了原地,麻木而冰冷,随即又被滚烫的热血给一点一点地覆盖,直到全身的火热,化为了新的希望。
“卿澈哥哥。”女娃娃小跑过来牵起了他的手。
卿澈浑身僵住,如木桩子般杵着,心虚的他不敢去看孩子的眼睛。
他害怕孩子问出墓碑语的事。
女娃娃却扬起瘦削的脸,眯起红宝石的眼睛,笑着说:“我们,跟着武侯姐姐,出征吧。”
“………好,出征。”卿澈泪水划过眼梢。
“卿澈哥哥不要哭,武侯姐姐说过,我们都是大夏的战士,不能哭哦。”
“好,不哭。”
“……”
夏时欢集结大夏的人,汇聚在城前。
“大夏,出征!”楚月坐在黑金麒麟上,勒紧了缰绳。
马蹄儿蹬起,马儿声嘶鸣。
她声如洪钟,暴喝而起,震彻大夏。
当楚月带着人离开大夏的时候,瘴气笼盖的破旧城墙上,出现了一道身影。
她高喊着:“愿君凯旋,诸君平安!”
国主身穿代代相传的旧时龙袍,明黄的颜彩点缀了黯淡的国度。
她在昏暗的天地,犹如废墟的城池,高举起了大夏的旗帜。
“大夏,不悔!”她喊到声嘶力竭,眼尾有泪,嘴角有笑,咽喉也快要爆裂。
楚月回头看去,旗帜的红和龙袍的明黄交织在一起,是这浊世和废墟之间唯一的艳丽。
国主说——
大夏不悔为下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