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初,纷纷小雪将长安带入了初冬。
赵氏来自天水,颇有家世,而河陇西之地素来也是优质兵源地。李晔本想让赵氏联络家中兄弟长辈,招募些健儿来长安,充入卫尉寺。这样既不必惹得西门重遂之辈恼怒猜忌,等有了用武之地,也好办事。孰料关中形势陡然升温……
上月,诏以天威军使李顺节使持节华州刺史。
经伐晋一败后,韩建已然洞察了朝廷外强中干的本质,如今果然不受诏。言:“顺节何人?昔不过杨氏门下走狗,擅弄威权。”发兵沿渭水西进,军下邽,与李顺节相持野水原。
十月十三。凤翔李茂贞、邠宁王行瑜、冯翊李茂庄等皆上表。
口吻如出一辙:“朝廷功罪不论,阴行诡图,但观诸侯坐斗。华州刺史建无罪,不当致代。顺节,外宅郎是也,叛臣复恭之属,盖自臣等共击之。则社稷嘉福永受,圣人长乐未央。”
消息传来,长安风声鹤唳。
十九日,李茂贞等再上表请诛杨复恭,言:“兹贼盗军政,凌上辱下,请受族戮。”
外宅郎们见阿父被定性为国贼,山南、东川、龙州各地皆起兵“同拒凤翔”,以讨李茂贞为名。
京城人心动荡,各个城门都排起长队,仕民嗅到危机,急于逃匿山谷以避祸。
……
而在做足准备工作后,李茂贞终于发起行动,派兵增援华州。凤翔军骑卒、斥候四处抄略,深入京畿,一度抵达咸阳附近,观察朝廷的动向。驻扎在京西醴泉县、泾阳县一带的各路神策军都被紧急动员起来,准备集结御敌。政变落败后,深居简出已久的军容使杨复恭嗅到亡气,遣押牙李产率耀德军迎敌,刚出长安城,军士群情凶凶,数百骑直奔凤翔投茂贞。
杨复恭闻讯,亲领大军屯驻金光门外。
当是时也,枢密使西门重遂等一众中官也严兵以守宫城,防止骚乱蔓延。
孰料西门重遂赏赐不足,士气低沉,怨恨起来,竟也爆发了军乱。武士自开远门出,大掠东西两市、波斯胡寺、千福寺等,千福寺大和尚下令关门,不意有军士翻墙而入,杀僧侣。
……
紫宸殿。
或多或少受到外面的骚乱影响,宫里的气氛很慌张,侍从们如临大敌,害怕乱兵打进来。女御、宫娥皆被勒令不得离开掖庭局。百余名卫尉郎官全副武装,刀箭不敢离身,随时准备拥着皇帝跑路。至于中官,他们现在没功夫管李晔,军容使杨复恭、枢密使西门重遂、左军中尉刘景宣、右军中尉刘季述等北司要员,这会全统兵在外,以应对不可测的局势。
宫室内。
昏暗的油灯下,李晔双手背在身后,来回踱步。
毫无疑问,为韩建“伸张正义”只是李茂贞起兵的借口而已。其真实目的,不言而喻是杨复恭假子们占据的广阔地盘。而李顺节部众虽然善战,但只有万人,定不是李茂贞对手。
“太尉!李茂贞猝然兴兵发难,托主持华州移镇公道之名,其意实在山南也。待与邠、同诸侯并力破顺节,此獠定会勒兵向我问罪。不知枢密使、军容使、两军中尉可抵得……”谁敢想象这些武夫竟然嚣张至此,一言不合就要拔刀。真真是拳头不硬就要挨打,何其窝囊。
下意识间,李晔才发现自己竟然为西门重遂这些恶奴担忧起来了。
不得不捏着鼻子借仇人之势以自卫,天底下还有比这等怪谈更讽刺的闹剧么。
灾祸骤临,现在该怎么办呢。
学习皇兄跑路避难?现在四川被贼王八占了,还能往哪跑?
叫人进京勤王?关中就数李茂贞这个贼胚势力最强,谁敢撸他的虎须!至于关外诸侯,杀得尸山血海,远水也解不了近渴……
还是说,效仿崇祯找准备根绳子,到时候杀了老婆孩子,找个老歪脖子树自行体面?
须臾之间,李晔脑海里闪过了很多想法。
最终还是怅然坐下,苦笑连连:“古往今来还有比我更窝囊的皇帝吗!”
第一个被腐乳的穿越者,放在整个小说界也是炸裂的。
骂也让你们骂了,关也让你们关了,但愿西门重遂这帮恶奴还能有点本事吧,不然大家都别活了。
“若茂贞得胜,肯定会要求陛下赐死杨复恭,以助其兼并山南。甚至……”杜让能捂着脸,深叹一口气,眼里是遮不住的灰色:“届时,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矣!虽杀晁错而不能弭七国。”
“太尉。”
李晔沉默良久,又从蒲团上站了起来:“事到如今,我能做些什么?我绝不会杀晁错以谢罪,此事勿要再提。你我君臣或许应该考虑一下,如果枢密使等兵败,李茂贞兵临城下,恃威而求王。这偌大长安怎么守?最坏不过提三尺剑与岐贼战死,何所惧。”
瞧着圣人眯着的眼眸,杜让能第一次发现小皇帝有了胆气:“守长安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