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适之微微一窒。
正常情况下,他当然可以直言相告,譬如涉及到李道彦辞官之后朝中的权力真空如何安排,李氏子弟是否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更进一步。
然而因为过往一些纠葛,或者说因为他这位未来家主的一意孤行,导致父子之间出现的隔阂,有些话便难以出口。
李道彦见状幽幽道:“你如今已是礼部尚书,在朝堂上位高权重,又得陛下信重,为父在与不在影响不大,难道你不能安排好晚辈们的前途?要知道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,不过是区区一介户部侍郎,依旧能让锦麟李氏独占鳌头。现在你距离中书仅仅一步之遥,身后又是堪为江南门阀之首的李家,何必如此心虚呢?”
这话里含着淡淡的讽意,李适之自然能听得出来。
他依旧平静地说道:“儿子岂敢与父亲比较?”
李道彦不禁轻轻哂笑一声,道:“比或不比,如今已经不重要了。一直以来,你心里觉得是我这个父亲挡了你的路,让你的光彩始终无法显现,现在我主动离开朝堂,合该伱大展拳脚扬名立万,不是吗?”
李适之双眼微眯,望着靠在榻上风轻云淡的老人。
良久之后,他颓然一笑道:“原来在父亲眼中,我竟是如此不孝之人。”
“你很孝顺,从小到大皆是如此。”
李道彦凝望着他的双眼,漠然道:“若非如此,我又怎会将全部心血投注在你身上,倾尽所有地培养你,在你刚刚及冠的时候便帮你铺好一条康庄大道,在你而立之年便将族中大权一点点移交给你。你没有让我失望,无论在朝堂还是坊间都有一個好名声,江南各家府邸都与你亲近。从继承人的角度来说,你做的比我的预想更好,甚至是好得过了头。”
李适之沉思片刻,反问道:“既然如此,父亲为何一直对我不满意?”
站在榻边的李公绪越来越紧张。
少年此刻终于意识到,今夜祖父强行让他留下来,或许是要让见识李家藏在阴影中的那一面。
果不其然,下一刻李道彦轻声道:“因为侯玉,因为元行钦。”
听到这两个名字,李适之目光微冷,却依然固执地问道:“敢问父亲,这两人有何不妥?”
李道彦沉声道:“你在成州担任益通知府的时候,暗中撺掇侯玉欺上瞒下擅启战端,以致大齐和沙州的关系进一步恶化,有没有这回事?”
出乎李公绪的预料,他的伯父并未否认,垂首道:“是。”
李道彦又问道:“你用重金收买元行钦,让他成为你在京军中的耳目,有没有这回事?”
李适之依旧坦然道:“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