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对宁不归的现状并不了解,只知道当年此人肆意无忌,而且从长乐宁家破门而出后活得很滋润,可见必有其门路。
但是如果宁不归连深宫里的太后都能施加影响,这未免太过离奇且可怕,此刻听到宁不归的解释才压下心中的慌乱。
他定了定神问道:“你想挑拨太后和今上之间的关系?”
宁不归摇头道:“一者我的实力还不够这样做,二者光是简单的挑拨未免进展太慢。”
高确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,眉头不由得皱起。
宁不归继续说道:“送殡之时,李宗本和李宗简都会去往南郊皇陵,我有两个兄弟届时会出手行刺李宗本。”
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犹如惊雷在高确耳畔炸响。
他惊慌失措地起身,袖摆带翻了白瓷茶盏,落在地上顷刻间碎裂。
“你……你要刺驾?!”
高确的声音情不自禁地颤抖。
宁不归往后靠在椅背上,双手抱胸望着中年文士,微笑道:“如果按照十七年前的族谱来算,宁元福是我的亲叔叔,他既然能谋划叛乱杀死李端,我这个亲侄儿想要刺杀李端的儿子又算什么?这才叫家学渊源世族传承。高叔如此紧张,难道你打算去向官府告发我?”
高确心里在骂娘。
他完全不怀疑宁不归敢于这样做,因为对方从来不是那种筹谋大局的人物,只讲究恩怨分明杀人偿命。
这种人偏偏又具备一定的能力。
问题在于他今日上门肯定不是为了叙旧,又如此坦然地告知这些事情,摆明了要拉高家下水。
高确面色苍白,嘴唇翕动,双眼紧紧盯着泰然自若的宁不归,后背已是一片汗迹,好半晌才颤声道:“贤侄莫要再说了,我只当今日没有见过你,什么都没有听见,速速离去吧。”
宁不归端起茶盏,看着里面清澈泛着清香的碧潭飘雪,随即又放回原处,淡然道:“高叔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高确委实不想应承,可是他知道宁不归掌握着太多世家门阀之间的内幕,也知道朝廷为了经界法的推行必然会再找几家世族开刀,因而只能艰难地问道:“什么事?”
“刺驾不会成功,李宗本虽然被许太后逼着答应那个条件,但他肯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。”
宁不归目光沉静,不疾不徐地说道:“事败之后,那两名刺客会束手就擒,接下来便是三法司会审。届时他们会承认是受李宗简的指使,我要高叔的那位堂兄,也就是刑部高尚书可以确保他们的供词不会被人篡改,可以完全如实地送到李宗本眼前。”
高确颓然坐下。
这个要求比他预想得要简单一些,但是他真的不想冒这个风险。
宁不归静静地看着他。
良久过后,高确面色灰败地说道:“我可以找堂兄转述此事,但是我不敢保证——”
“高叔。”
宁不归打断他的话头,微笑道:“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没娘的人,可好?”
高确望着他那双毫无笑意唯有淡漠的眼睛,只能微不可察地点点头。
“多谢。”
宁不归长身而起,不再多言,大步离去。
高确怔怔地看着他雄阔的背影三两步就消失在视线中,又低头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白瓷茶盏,目光最后落在宁不归始终没有碰一口的茶盏上,不由得喟然一叹。
盛夏时节,他只觉寒意透体,浸入骨髓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