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重重大军保护之中,已经暌违战场前线四年之久的厉天润骑着一匹高头大马,脸色平静镇定,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长期遭受病痛折磨、每七天就必须要由神医薛怀义施以金针秘法的病人。
在他身旁,厉冰雪身披轻甲,青丝皆藏于头盔之下。
她的脸色不太好看。
其他人都知趣地离这对父女远一些。
厉天润双手挽着缰绳,目光所及皆是大齐的壮丽河山,纵然在这寒冬腊月,依然像一幅意境深远美不胜收的画卷。
“还在生我的气?”
他转头望着厉冰雪,面带微笑地询问。
厉冰雪低着头,闷声道:“女儿怎敢生爹爹的气?”
她微微一顿,还是忍不住直言道:“爹爹,既然陛下已经做出定夺,你为何坚持要亲身上阵?”
厉天润目光悠远,缓缓道:“冰雪,你说庆聿恭为何要让牛存节担当西线主帅?”
厉冰雪下意识地说道:“因为沫阳路大多是伪燕军队,自然要让牛存节领兵,如果让景军武将统领,下面那些将领和士卒未必服气。”
“对也不对。”
厉天润依旧温和地说道:“庆聿恭从来不是瞻前顾后的人。十年前蒙山之战,原本你父亲不止创造歼敌万余人的记录,庆聿定险些就率主力踏进陷阱救援那支先锋,是庆聿恭劝阻了他的父亲。当然,最终庆聿定还是因为那场败仗郁郁而终,但如果不是庆聿恭机敏果决,庆聿定很有可能死在战场上,那会让齐景之间的局势发生极大的变化。”
厉冰雪心中默念,或许那场败仗就是庆聿恭的执念吧。
厉天润继续说道:“从这件事可以看出,庆聿恭决不会优柔寡断,他如果想换掉牛存节,没有人能阻止。眼下他让牛存节担当主帅,除了你说的那些原因,关键在于他想让牛存节引诱我上钩。毕竟世人皆知,景军和燕军的实力相差悬殊,牛存节和他麾下的燕军极有可能成为我军的突破口。”
厉冰雪不解地问道:“那为何爹爹——”
“为何我还要上钩?”
厉天润笑了笑,神态愈发从容:“陛下和陆沉是为我着想,希望我能多活几年,但是有一个很简单的问题,不论陛下的计划多么周密,不论陆沉安排的后手多么妥当,只要我没有出现在前线,庆聿恭就不会亲身涉险。我和他虽然只是当年在战场上远远见过一面,但我知道我们本质上是一类人,至少在耐心这一点上,我们都足够沉得住气。”
厉冰雪默然。
厉天润转头看着她,宽慰道:“陛下和陆沉的计划很好,让我免去很多要操心的事情,所以虽然都是出征前线,这一次我不会有太大的压力,你莫要担心。”
厉冰雪稍稍放心,朝着自己的父亲露出一抹温顺的笑容。
厉天润微微一笑,回首望向辽阔壮美的天地,呼吸着似乎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清冷空气。
他脑海中浮现这三十载的戎马生涯,感觉到那股热血渐渐回到自己的体内。
曾几何时,他以为自己会不声不响地病死在床上。
往昔荣耀峥嵘,尽皆化作一声苍老的叹息。
而如今,千军万马,风声呼啸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