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非侯玉这厮火急火燎地跳出来,帮陆沉做好铺垫,导致这个年轻国侯占据大义名分的先手,王晏又怎会如此为难。
满朝重臣都在看着,他总不能公然挑明,京军是江南世族的地盘,陛下你不能插手其中。
这和谋逆造反有什么区别?
哪怕这是过去十多年形成的既定事实,哪怕所有人心里都知道京军的成分,这些话也不能公开说出来。
朝堂需要平衡,世族的利益要得到保证,天子的威仪同样需要维护,这是所有人的共同责任。
掀桌子是自取灭亡之举,王晏纵然再不满也得在游戏规则之内行事。
其实在这个时候,大部分文臣也都回过味来,不禁神情复杂地看向陆沉,然后又转向不再吭声的南安侯侯玉。
在朝会上挖坑不稀奇,很多人都做过这种事,但是陆沉挖得这么精准、侯玉又这么配合地跳进去,如此景象不算多见。
这个年纪轻轻的山阳侯看来不止会带兵打仗啊。
朝臣们暗暗提高了警惕。
李端一直冷静旁观,此刻见火候已到,便温言道:“既然众位卿家没有异议,那便按照陆沉的奏请,暂时定下京军和边军中下级武将轮转之策。为了不引起朝野骚动,第一批调换的将官名额限制在十五人之内,军职最高不能超过都尉。至于具体人选,枢密院尽快拿出一个章程,朕也会让靖州、淮州和定州都督府上表名单。”
他的决定可谓小心翼翼,没有急迫地大动干戈。
十五名将官调换,意味着京军各军顶多拿出一个军职交给边军,同时派出一人前往边疆学习经验。
然而所有人都清楚,这只是一个开始。
天子一旦打开这个缺口,将来必定会有越来越多的边军武将入京。
枢密使郭从义沉思片刻,躬身道:“臣领旨。”
“还有一件大事。”
李端再度开口,这一次他的神情显得很凝重,望着殿内重臣谨慎的神色,他缓缓说道:“自从十四年前朕即位以来,京军的建制便没有变过,朕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此言一出,殿内的气氛立刻变得很严肃。
其实天子最初便说过这句话,这也是郭从义始终没有表态的原因。
陆沉釜底抽薪的策略虽然厉害,但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,其中有很多可以琢磨的细节,未必就是一个死局。
相较于此事,郭从义更在意天子提过的京军建制之变。
听闻天子所言,郭从义沉稳地应道:“陛下,对于京军而言,维持稳定更加重要。”
李端并不意外郭从义的直接表态,那天在观云台上,陆沉劝谏他莫要操之过急,徐徐图之方为王道,一下子抛出太多夺权之举,郭从义等人和他们背后的江南世族肯定无法接受。
但是,李端知道自己不能一直等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