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锡明再度来到桌边,双手按在桌沿上,微微俯身盯着陆通,寒声道:“关于去年反攻之战和江北之战的细节,本官在离开京城前拜访过虎威军都指挥使元行钦。他去年奉命驰援淮州,经历了全程战事,将当时的细节全部告知本官。按照他的讲述,萧大都督几乎是在用自己的前程和官位来给陆沉做铺垫,即便是亲生儿子也很难做到这个地步!”
陆通淡然道:“季大人久居京城,不知边军崇尚刚直爽利之风。萧大都督既然看重陆沉,自然会让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天分,这种事平淡无奇,也值得你特意拿出来说项?”
季锡明讥讽道:“是吗?据本官所知,萧大都督有两个儿子,长子如今在太平州那等贫苦之地当差,次子直到如今还只是广陵军副指挥使。他对待陆沉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用心,难道萧林和萧闳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,逼得他只能培养你的儿子?陆通,你这些说辞拿到朝堂之上能哄骗谁?”
其实直到现在为止,季锡明只是想用这些言语压垮陆通的心理防线,通过萧望之对陆沉不同寻常的器重,从而引申出陆沉乃是杨光远的遗腹子,如此便有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。
陆通对此心知肚明,他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季锡明,道:“季大人,要不我跟你打个赌?”
“赌什么?”
“你说萧大都督提携陆沉是另有原因,但我坚持认为这只是出于他爱才惜才之念,陆沉如今的表现也已证明萧大都督有识人之明。既然你我各执一词,谁都无法说服对方,不妨请季大人将这番对答原原本本呈递御前,看看陛下究竟是信你还是信我。”
陆通风轻云淡地看着季锡明,微笑道:“不知大人觉得这个赌约是否妥当?”
季锡明渐渐眯起双眼,缓缓直起身来,目光无比阴沉。
身为织经司提点,他当然知道天子心中最在意的唯有北伐二字。
如今正是北伐战役的关键时期,他用脚趾头去思考也知道天子必然会站在萧望之那边,莫说陆沉的身世只是传言没有任何真凭实据,就算他能从故纸堆中找到一些线索,天子最多就是留中不发将来再论,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调查此事。
陆通见状便靠在椅背上,悠然道:“季大人,我知道你心里很为难。你很想将此事办成铁案,诬陷陆沉和杨光远有关,进而动摇北伐大局。只是你没有任何证据,仅凭一些穿凿附会的推断无法服众,便想让我胡言乱语陷害自己的儿子,呵呵……”
他的笑声让季锡明觉得无比刺耳。
陆通抬头颇为怜悯地望着季锡明,继续说道:“依我看,大人不如还是用刑吧?还是说堂堂织经司提点,没有胆子下达这个命令?”
季锡明双拳悄然攥紧,冷眼看着面前这个安稳端坐的中年男人,心中渐渐涌起暴戾之意。
然而就在他将要开口之时,一名亲信快步走入,垂首道:“大人。”
季锡明强压心里的怒意,用眼神示意亲信出门再说。
片刻过后,他再度走进来时,眼中的疯狂之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,陆通见状不由得颇为惋惜地暗叹一声。
季锡明收敛心神,没有将得知亲信禀报之后震惊的情绪显露分毫,冷然道:“陆员外真是好算计,如此迫不及待地诱本官动刑,无非是想使一出苦肉计,好让朝野上下同情你们陆家,然而本官又怎会上当?你放心,本官不会对你动刑。”
陆通似乎很委屈地说道:“大人真是不识好人心,我只是见你那般为难,所以帮你想个法子而已。或许用刑之后,大人想让我说什么,我便按照大人的要求说什么,对不对?”
季锡明阴恻恻地说道:“织经司想让人开口招供,未必需要用刑,看来陆员外对我们还是很不了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