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寿宫外。
气氛诡异。
分明是因为触怒皇帝而被贬出京师的张居正,却是脸色平静,好似被贬的人根本就不是他。
而在一旁的徐阶,却是淡淡的看了这位学生一眼,心中哼哼了两声。
这个学生看着是被贬出京师了。
可说到底,这哪里是贬黜啊,分明就是另担新任。
李春芳站在徐阶身边,目光深邃的看向严绍庭和张居正,眉头微凝在思考着些什么。
倒是高拱和袁炜两人面带笑容。
袁炜更是朝着张居正抱拳一扬:“如今府尹成总督,虽然陛下觉得海外之事与中原相比无足轻重,但我等做臣子的却不能如此想。朝廷现在靠着海外的事,每年获利无数,总督此次南下重回苏州督粮道署,定要诸事仔细,若遇不顺当急奏内阁,我等在京中当立时为总督分忧。”
说着这话的功夫,袁炜亦是侧目看向身边的高拱。
依着他这个话,自然是要掌着户部差事的高拱也给个定心丸给张居正的。
毕竟朝廷在海外的差事上,每年那么多的获利,可全都是进了户部的太仓银库。
高拱斜觎了袁炜一眼,心中哼哼。
这事情,又岂是需要他袁樊中提醒的。
高拱面带笑容看向张居正:“太岳过去在内阁做事,前年亦是下过苏州,此次坐镇苏州总督海务。老夫也只有一句话……”
说着。
高拱目光环顾了一眼四周。
眼神中,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。
高拱挥动右臂背到身后,朗声道:“只要太岳按律做事,若遇到什么苦难阻碍,老夫定要叫对方瞧瞧我大明朝的钱粮谁也碰不得!”
在见到高拱开口说了这话,袁炜脸上笑容更盛,上前拍了拍张居正的肩膀,眉头更是一挑。
“现在有高阁老这话在,太岳南下也可放心了吧。”
张居正哪里不知道这两人的意思。
在场的又有哪个不是人精。
他面生三分笑意,拱手低头:“张居正在此谢过诸位阁老,居正此次南下总督海务,定不负诸位所托,周全我朝海务之利。”
严嵩则是在一旁笑吟吟的挥了挥手:“既然陛下口谕,你还是早些出宫收拾行囊,先行去东城朝阳门码头乘船南下,府上妻儿若是放心可让内阁稍后安排,派人护送南下,也好让你们夫妻团聚。”
张居正当即转身,拱手长拜:“首辅顾虑下官家小,下官感激不尽。”
说罢。
张居正抬起头,面露犹豫。
袁炜最是眼尖,当即笑着问道:“不知太岳还有甚顾虑的事,尽管说来,我等能帮着办了的,自然会出力帮忙。”
张居正这才看向严嵩,犹犹豫豫道:“只是下官家中长子与此子,老大现年十二、老二现年十一,自京中平日都有下官及所请西席教导。可下官此次南下,总督海务,定然是诸事繁忙……”
严嵩目光一转,当即哈哈笑起。
而张居正这话,在场几人亦是听了明白。
袁炜直接就看向严嵩,在一旁说道:“阁老,太岳这是想让家中二子,能留在京中读书呢。”
严绍庭却是眯起双眼,目光审视的盯着张居正。
虽然张居正方才那副故作忸怩犹豫的样子,最后才说出了真意,但他这个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能让他家两个儿子能在昌平书院就读。
若不然。
他又何故要在老严头面前如此故作姿态。
严嵩则是当即一挥手:“虽然昌平书院不精科举,但有文蔚、汝中、洪甫三人,经学一道也算是当下京畿翘楚。太岳家中子弟虽然年少,但有太岳自小教导,定然聪慧,老夫今日便修书书院三位友人,将太岳家中子弟亲自收入门下。”
不等张居正反应过来,严绍庭已经是眉头一挑面生诧异,没想到老严头竟然要从中作保,让张居正的两个儿子入了聂豹三位老夫子门下做那亲传弟子。
而张居正更是心中大喜。
他原本只是希望能让家中两个儿子留在京中,入了昌平书院就读。
虽然严嵩嘴上说着昌平书院科举不精,但谁能也不敢当真就如此认为了。
自从聂豹三位老夫子留在昌平书院,这大江大河南北士林中无数名儒,都受邀或是不请自来,在那昌平书院传授学识。
而他之所以让两个儿子入书院,一来自然是因为书院皆是学识如海的名儒,二来则是奔着出任书院山长的裕王朱载坖去的。
只是没想到啊。
自己那两个儿子,竟然能做三位老夫子的亲传弟子。
这可是真正的天大的人情了。
张居正立马拱手,深深弯腰:“如此,下官多谢阁老好意。下官今日便要出京,莫敢抗旨。下官这便回家,交代内子备好束脩,择吉日携二子往书院,叩拜恩师。”
严嵩依旧是老态龙钟的满脸笑容,摆了摆手:“不过是区区小事尔,如今时辰已是不早,你还是快快回家收拾,莫要误了旨意。”
说完后。
严嵩也不再多做逗留,看了高拱、袁炜一眼,便领头往文渊阁方向走去。
高拱和袁炜亦是面含笑容的跟了上去。
除开朝堂之上的政见之争,如这等各家子弟拜得名师的事情,那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好事情,也是能算得上美谈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