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原本……”
他念叨了一声,然后仿若是自嘲般的摇着头笑了笑。
笑声止住,严绍庭继续说:“很早之前,我只以为裕王是进取难有,守成有余。当今陛下治下,朝堂纷争无休,这位裕王该是万分谨慎小心才是。甚至即便有朝一日,他登基为帝,也会放权于朝臣,而无心权柄之争。”
这或许就是大多数人对裕王朱载坖的第一印象了。
或是还有旁的。
那就是这位裕王,大明朝将来的隆庆皇帝,还是个死在色字头上的皇帝。
但今日,却让自己看到了另一面的裕王朱载坖。
徐渭眉头皱紧,点头沉声:“宾客此言,亦是我等往日对裕王之印象。但今日宾客所言,当时在书院与裕王独处,却也属实截然不同,可谓是权柄钻营之心,已经深谙当今皇上之道。”
说完后。
徐渭啧着嘴,摇了摇头,轻轻一叹。
知人知面不知心?
或许不该如此说。
徐渭摇着头,呵呵一笑:“在其位谋其政,似裕王这等身份,到了如今这一步,诸般事宜其实也已经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。”
这话看似是有些歧义。
但实则却就是如此。
严绍庭亦是点了点头,呵呵一笑:“是啊……皇上先授裕王为书院山长,今日进而又加国子监祭酒。而当下朝廷推行待官生保送制在即,而此般取用天下官学生、生员之权尽在国子监,裕王即便不想去做,也会有人劝他如此做。”
这就是他为何会说。
一旦人成了皇帝,就会成为另一个物种的原由。
当下的裕王。
正一步步走上成为皇帝的路。
徐渭目光倒映着摇曳的烛火,看向严绍庭:“所以宾客是在担心,即便往后能亲自教导世子,可一旦假以时日世子若能登临大宝,哪怕曾经与宾客关系亲厚,可届时也会因世事而再不复前?”
严绍庭淡淡一笑,目光平静的看向了徐渭,却是一言不发。
老张的历史,已经告诉了他结果如何。
徐渭却是忽的站了起来。
他在那一座座书架前来回的踱着步子。
最后定定的站稳脚跟,目光直直的看向严绍庭。
他急步而前,到了严绍庭近前。
严绍庭眼中顿生不解。
但徐渭已经是举臂抱拳,脸色郑重:“宾客可知,为何徐渭饱读诗书,时时牢记圣贤教化,忠孝朝堂,却会倾心宾客,而为宾客之事竭尽全力?”
严绍庭眉头渐渐皱起。
其实他很清楚,同样徐渭也很清楚。
光是他们二人此刻所处的这间密室里的东西,但凡是泄露出去一两样被人破译,那他们就是杀头的大罪。
但徐渭依旧是从不说一句质疑的话。
哪怕现在他说要告密,但他的罪也早就犯下了,再无将功补过的可能。
徐渭放下说,挥手扫了一圈,面露笑容:“因为徐渭同样牢记圣贤所说的天下大同,百姓安居乐业。而徐渭,在这昌平便日日沐浴在大同之中!所以,不论宾客在朝中做了什么事,或是为某事而需要以手段而成之时,徐渭也从不迟疑。因为……”
徐渭再一次拱手抱拳。“徐渭知晓,宾客也不同于常人。”
“宾客在朝为官,可徐渭却知道,权臣非宾客意,在宾客心中皇权更不如百姓重要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
“请宾客受徐渭一拜。”
言毕。
徐渭便朝着严绍庭深深一拜。
或许是因为眼前烛火的缘故。
这一刻的严绍庭,忽然觉得眼前的徐渭,和自己少时所读课本上的那个徐文长,竟然是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。
他当即起身。
亦是叉手作揖还礼。
“能得文长先生如此信任,实乃三生有幸。”
徐渭当即侧身摆手:“宾客言重,不过宾客今日之忧,在徐渭看来,也不必操之过急,毕竟世事如水,非有常势。便是皇帝非常人,但在徐渭看来,宾客更非常人!”
说罢。
徐渭的目光看向了周围的书架。
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。
这座天下。
恐怕除了宾客外,也就只有自己知道,那些在宾客嘴里被称之为屠龙术的文字,究竟都写了些什么。
而那些内容。
自己从未在任何一本古籍上见过。
书院里的三位老夫子,只当宾客是阳明大宗师心学正统可以扛起大旗的后起之秀。
但徐渭却清楚。
什么心学。
什么理学。
这密室里那几份文字所述的内容,才是真正的人间圣学!
只是。
此等之术,却绝难示众。
但昌平当下的一切,还有宾客在朝中所行的一切,却又都无形之中完美的契合了。
或许。
这才是真正的知行合一。
不对。
按照那些内容所言,这叫做实事求是,实践才是检验一切的标准,是真正的以百姓为中心。
顺着徐渭的视线。
严绍庭这才看到了为何徐渭会有今日这等态度的原因。
而之所以如此。
竟然是因为自己过往每逢要做事之前,必先追忆某位之时,所回忆记载的内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