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居正反倒是沉默了下来。
他目光审视的打量着严绍庭,半响的功夫后才缓缓挪动嘴唇。
“其实这件事也不甚难。”
“地方胥吏所行不法,本府便可一道公文杀之。”
“但此次顺义之事,恐是整县渎职所致,本府欲要拿下顺义知县、县丞、主簿等人,却需有吏部行文方可。”
严绍庭眉头一凝。
他倒是没想到张居正竟然所图如此之大。
顺义县不过是刚有胥吏贪墨舞弊的消息传出来,他就要将整个顺义县衙都给铲除了。
严绍庭不由问道:“所谓皇权不下乡,太岳兄理当知晓。当下顺天府欲要皆以地方差事,积攒经验,推行太岳兄所图之变法事。当下若是扫清顺义全县,何人可供太岳兄差遣?”
说到底。
如今朝堂内外的政治,还是得要靠人治。
人都没了。
伱张居正就算有吏部的行文,又能如何差使的动顺义县?
张居正却是冷笑了一声。
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马车停了下来。
外面赶车的马夫声音也传了进来。
“老爷,回府衙了。”
回想着张居正刚刚那一抹冷笑,严绍庭心中好奇万分,他到底想要怎么做,怎么去破顺义县这个局?
听到外面马夫的动静。
严绍庭当即一个健步,就冲了出去,落在地上,眼神颇有些凶狠的盯着马夫。
却是让马夫面色尴尬,眼里带着些不安。
怎么着?自己难道是得罪这位太子宾客了?
马夫放好了马凳候在一旁,眼巴巴的看向缓缓走出来的张居正。
张居正只是扫了一眼,挥挥手,转头看向严绍庭。
“本府的茶虽然不及严宾客存在文渊阁的茶好,但想来也能入得严宾客的口。”
严绍庭淡淡的看了张居正一眼。
这厮就是故意的。
满北京城,谁不知道张居正茶道一流。
放过心神惶惶的马夫。
严绍庭随着张居正入了顺天府。
府衙公廨内。严绍庭端坐其位,端详着已经开始冲泡茶水的张居正,他这才想明白。
在顺义县的事情上,张居正不是没有法子。
只不过他却非要拉着自己走一趟。
而这,就是自己当下不知道的缘由了。
正想着这事。
一只洁白的茶盏已经是落在了自己面前。
严绍庭抬头看向对面正盯着自己的张居正,淡淡一笑:“想来,其实顺义县之事,太岳兄在知晓讯息的时候,便已经胸有成算了。”
张居正摇了摇头:“成算不敢说,但润物所说可行之法,为兄却也颇为好奇。”
那只洁白的茶盏握在了手中。
严绍庭低头看着清澈透底的茶汤,轻嘬一口。
“不如太岳兄先说?”
张居正手捏茶盏轻轻的转着,听到这话,不禁露出笑声。
他哈哈一笑,开口道:“其实只要润物能与吏部尚书郭质夫说项,开出一张行文。本府便能借顺义县之事,将顺义县衙扫清。
“当下朝廷正值整饬吏治初年,高阁老掌总诸事,想必乐见其成,可为其震慑别处之用。
而顺义县虽受整饬,但本府却可派遣官员小吏衙役前往顺义,暂行接手顺义县衙诸事。”
好嘛!
这一刻,严绍庭才终于是明白了张居正的计划。
他不由目光深邃的看了张居正一眼。
这位能在将来,执掌大明朝堂十年的人,果然其凶狠秉性,是缘来已久的。
将整个顺义县一扫而空。
就是为了让他顺天府的人能暂时去接管顺义县。
而顺天府的人去了顺义县,他张居正就能名正言顺的直接绕开原本的顺义知县等官员,直接对顺义县下手。
府衙官员小吏衙役去了顺义县。
是不是要熟悉县衙事务?
那要熟悉哪些事情就是一个值得考量的问题了。
诸如顺义县人丁户籍、在册及不在册田亩、商贾往来通行税课,都能成为顺天府下去的官员小吏们清查的对象。
而只要张居正通过顺义县查出些事情。
那么就能借着这些事情,再顺势去查顺天府下面的其他州县。
等到那个时候。
譬如顺义县人丁户籍不对数,那么其他县就能对数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