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刚刚赶回苏州府,便又跑到自己这里来。
张居正双手揉着额头,低声询问:“等什么?伱所问乃是何事?”
其实如今的张居正,内心也是十分的纠结和艰难。
过往他在京师,居庙堂之高,很多事情看的并不清楚。
哪怕是有些事情早已有了耳闻,却始终都不敢确信。
但这一次的东南之行,才真正让他看清了过去的很多事情,也让他确信了过去所听到的一些耳闻。
就如这苏松两府所隐瞒的土地,这一次朝堂之上也不知如何争斗,终于是降下旨意借着要在两府改为桑的事情,重新清丈两府田亩。
结果让张居正触目惊心。
两府地界,这一次田亩重新清丈完毕之后,张居正第一时间拿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。
两府在这一次清账后,朝廷所能征缴到的赋税,将会是过去的两倍!
这还不包括如今待在扬州府,身上担着钦差事的鄢懋卿所要查办的东南商税数额。
惊心的同时。
张居正亦是深感痛心。
他无论都没有想到,国家竟然已经如此。
更没有想到,朝堂之上那些个往日里出口必是食君之禄、为君分忧的衮衮诸公们,竟然真的有着这等另一面。
而后,他便陷入到深深的苦思之中。
张居正想要改变这一切。
但他却又清楚,以现在的自己,并不可能改变这一切。
而如今,海瑞又站在了自己面前。
自己当真不知道他海瑞问的是什么吗?
只是因为自己如今根本就不知道,到底要如何做。
无能为力!
海瑞面色亦是苍白无力。
他想不清楚,这些有心改变的人,为何却偏偏好似对眼下的一切都看不见一样。
可他们当真也看不到,百姓已经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吗?
海瑞沉声开口:“下官此前上奏苏松两府田亩三十二份奏章。朝廷虽降下旨意,授意阁老重新清丈两府田亩。但下官在过往邸报之上,却并未见到下官言及两府三十二份奏章事。
“下官的奏章,到底送到了哪里?又到底是为何,竟然在朝中无有风声?
张阁老身在内阁,乃我大明内阁辅臣,是否另有讯息,知晓此事背后缘由?”
张居正抬头看向海瑞,眼里波光闪烁。
他就知道,这个海瑞还在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手。
张居正有些疲倦的开口道:“既然朝廷已经降下旨意,本官业已重新清丈完毕两府田亩,你为何还要深究背后缘由?”
“事情不是这样办的!”
海瑞眉宇凝重,倔强的回应了一句。
张居正双手按在了桌子上,瞪向海瑞:“那要怎么办!你海瑞想要怎么做!难道当真要激起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亿兆百姓大乱吗?”
海瑞一如既往的无有畏惧:“阁老说对了!苏松两府,阁老此次便能奉旨清丈出无数隐藏田亩,两府税赋盖之过去两倍矣。
两府如此,可见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,皆是如此。既然知晓地方龌龊无数,又如何能不改之?”
在海瑞的道理里,只要是知道的不好的事情,那就必须是要改的。
不然就是上有愧于君王,下有愧于百姓。
张居正面露痛苦:“你是当真不知道田亩一事干系多大吗?这是涉及我大明社稷根本之事,两府此番能得以清丈,乃是朝廷手大义,又有改稻为桑为掩饰,方才得行。
“难道天下两京一十三省,都能复行?
“本官与你说过无数次,朝堂之上诸般事宜,不是你海瑞所想的那样。
“本官也不是你海瑞嘴里的俸虫!只是本官在朝为官,也有掣肘,便是本官身在内阁,也不敢轻易言及此事!
你可懂?”
张居正真的很希望海瑞能明白,天下事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去做的。
海瑞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。
张居正目光疑惑的看向他。
海瑞则是冷笑着开口道:“下官记得,阁老此前说过,要等阁老有朝一日坐上我大明内阁首辅的位子,才会再提此事。
“可是,阁老如今亦是我大明内阁辅臣,当朝大学士。
“过去掌兵部事,而今掌户部侍郎衔,兼办东南增产丝绸事。
“阁老之权位,早已举朝少有。
“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过为。
“下官就不明白了,在阁老心中。
“这官,到底要做得多高,才是个头?
“这权,到底要有多沉重,才是个头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