求神拜佛,是人类美好夙愿的寄托。
若是官兵可靠,百姓富足,兴许需要寄托的人便不那么多。不过人总是不知足的,总会想要更多的东西,更好的东西。这样一来起了歪念,拜的便是恶神。可朝廷何尝不是在努力着?初衷总是好的,一切政策与战略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稳定二字。只要人们吃饱饭,就不会闹。若要闹,那便是无理的诉求。你们吃饱了饭,还要闹,那朝廷自是有权镇压的。但反过来,下面遇到了问题,上头还是得想办法解决。有时候解决得晚,反应得慢,又不让闹,人们便又兴建寺庙,烧香拜佛了。
不过所有事都是要时间的。人民的诉求得以传达,朝廷听到声音,这要时间。然后便集合了聪明的脑袋们,开始讨论,这要时间。一番你来我往,终于讨论出个结果,再派人传递下去,还要时间。底下的任务虽无时无刻不在紧锣密鼓地执行着,可要么短时间内太过多变,时晴时雨,刚接到命令执行下去,上头又派人来换了一道;要么说好了等新的消息,然后十天半个月不见一点动静,资源快速地消耗,却没个准话。兴许啊,历朝历代都是这么过来的,谁也没个万金油使。
偶人的事,没被摆上台面,何况只是个别地方的小打小闹,还能压住。但活尸的事,已经令朝廷手忙脚乱。具体执行起来,最重要的是严格控制往来于各个城池的人。这还稍算简单的,可动物却不好说,尤其是天上飞的鸟雀。再加上许多城池的肉畜向来短缺,都靠长途运输。在动物身上,这病潜伏的时间比人要久,有些不会马上发作,就很难办。于是运输前,人们还要把家畜们关上一阵。动物活着就要吃粮,粮也要钱,吃的不好又影响肉质。倘若是死了,肉很快会烂掉。疫病很快波及各行各业,谁也不能独善其身。
黛峦城正是限制较为严格的一处。
这是黛峦城中一座无人打理的寺庙。说是寺庙,其实座生祠,而且很小,没有人像,只有牌位。牌位之上,写的正是凛山海的大名。实际上谢辙他们一开始没有发现名字,因为前缀太长。据说在不同地方,前缀写的还不一样,反正都是褒义的修辞,无关紧要。
没人常驻于此,此地却打理得干净,多是香客所为。人少的时候,也有凛霄观的年轻弟子下来扫扫地。这是自发的,观里没有这个规矩。这些话,是一位年长的香客告诉他们的。香客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,她说自己五十年前见过一次凛天师,十年前还见过一次。这些年已足以让一位中年人步入老年,可每次见到凛天师,他永远是属于青年人的面庞。
这一阵子,生祠实在太热闹,门口的石阶都能让人给踏平了。老香客说,黛峦城之前出过两次乱子,都与活尸有关。最开始,是城内一户人家都发了疯,咬了人。但当时运气好,被咬的几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,也没伤到裸露的皮肤,竟逃过一劫。那时候还没有人知道这正是恶疾爆发的征兆,直到其他城池传来消息,人们才感到一阵后怕。怕了没多久,大家又放松了警惕,第二次是刚开春,一位勤快的生意人带病赶来。他身体好,发病晚,不算赶路的时间,在城内住了一晚,第二天横死客栈。店家正为该如何处理他而焦头烂额时,他在床上起了尸,四处袭击客人。这次店家的运气也很好,客人中有会武功的,三两下压制了这具不安分的尸体。至于那些被咬伤的客人,竟然无一例外在自己家中“安安分分”地死了,没再搞什么诈尸的闹剧。
“当时被咬伤的……少说七八个吧?”老香客回忆一番,“一个起尸的都没有。黛峦城虽然比不上很多辽阔的大城,却也是极其繁华的,人又很多——人们的信仰也有所不同。有人说是菩萨保佑,有人说是老君有眼,还有人说这都要归功于黛峦城的护城神鸟。自然也有不少人觉得,是凛天师神通广大,护得故土安宁。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……你们来时该发现了,入城很轻松,大街小巷也热热闹闹的。不论百姓还是官兵,似是有些掉以轻心了,都觉得有神力偏爱此城。这样……可不是什么好事啊。”
“这就是路上有疯子拿石头砸人的原因?”
寒觞揉了揉脑袋。他的体格,自然伤不到什么,只是先前那乞丐突然的行为令他诧异。再加上老香客这么一提,他想起这茬,又觉得被砸的地方隐隐作痛了。
“是有许多惜命的人,觉得黛峦城该加强防备,不能再这么松散下去。可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四处跑,那一小撮人自然是说不过大多数人。所以,若是像你们这样在城里左顾右盼,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是异乡人的,很容易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事……下次见了,若是能抓住,会有衙门的人处理。不过呀,这群坏家伙可不是那么好抓的……”
三人在角落里听老香客说了一阵,直到她想起该回家做饭方才离去。虽然她有些啰嗦,不过说的都是些有用的信息,他们便听在心里。至于写给凛天师的信,他们自然是早早准备好的,依照霜月君的嘱托附上了她的称号与身份。这阵人已经很多了,三人重新排了一阵队伍。走到香坛面前,寒觞引燃这封信,让灰烬落在里面。接着,他们又拜了拜牌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