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谨诚就像一棵树,一棵健康的、笔直的,枝叶茂密但又形单影只的树。他稳稳地扎在人生第二个家里,努力汲取着家人所给予的阳光,又拼命用还不算厚实的树冠,替他们挡风遮雨。
然而李谨诚自己所面临的困难和压力,从来不会对他爱的那些人说。问他,他总是说很好,一切都好,他总是高高兴兴的样子,让人一看就很放心,一看就感觉到亲切温柔。在警校,心高气傲的他,被陈浦死死压了四年,成了大家嘲笑的万年老二,心里憋气,他不跟家里说——虽然后来他已把陈浦看得跟家人一样重;刚进入单位,人人使唤,老干些跑腿打杂的事,他也干劲十足,不和家里抱怨;因为工作上犯了错,被队长骂得差点掉泪,他更不说;李轻鹞乞求他去查骆怀铮的案子,给他到底带来多大的压力和负担——他也一个字不说。
李谨诚有着相互矛盾的外表和内心。外表阳光无比,乐观开朗;内心却纤细隐忍,坚韧如铁。
很多时候,李谨诚会觉得孤独;但更多的时候,他觉得幸运和安心。
因此,在远安诊所外,观察两天后,李谨诚敏锐地意识到,孙远安这个人,看起来老奸巨猾,善于伪装,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,只怕很难突破。反而是那个叫叶松明的年轻医生,虽然看起来有些忧郁,每次对待病人,却非常耐心、柔和,尽量为病人的健康和经济考虑。李谨诚总觉得叶松明心里藏着事,所以每天才闷闷不乐。他觉得,自己或许可以从叶松明那里,探出点什么。
第三天的晚上,也就是5月24日,李谨诚继续在诊所外盯梢,眼瞅着孙远安有事离开,病人也走得差不多了,李谨诚双手插裤兜,脚步轻快地再次走上诊所外的台阶。
诊所的门被推开,两名青年和他擦身而过。一个白净,一个高大。白净的那个手里拎个袋子,李谨诚瞄了一眼,看到一些药品注射器,避孕套还有绷带碘酒。李谨诚下意识往两人脸上看了一眼。以李谨诚浅薄的经验,判断两人不像是吸毒,但是眼袋浮肿、面泛油光,应该经常熬夜,或者是酒色之徒。
李谨诚收回了目光。
走进诊所,叶松明坐在那儿发呆。
李谨诚飞快扫了眼叶松明面前的病历,上面写着个名字:李玉。他还看到糖尿病之类的字眼。
“怎么了叶医生,有什么事不顺心?”
叶松明回过神,说:“没有,有什么事吗?”
李谨诚笑了笑,说:“刚才那两个男人,那么年轻,怎么就得糖尿病了?”
叶松明垂下眼帘,收起桌上病历本,说:“不是他们,替别人拿药。你到底有什么事?”
李谨诚掏出烟盒,递了一支给叶松明,自己也含了一支点上。李谨诚平时几乎不抽烟,但有时候查案你口袋里就得有烟,好跟人套近乎,这还是老刑警教他的。叶松明日常也很少抽烟,但他今天心里有点烦,诊所里也没病人了,索性接过。李谨诚替他点火,压低声音说:“跟你打听个人。”
他掏出手机,翻到一张向思翎的清晰照片,放到叶松明面前:“这个女孩,来过吗?”
叶松明垂眼看了几秒钟,抬头看着李谨诚。
……
【我知道留下向思翎的堕胎手术单没用,她早就满14岁了,不算幼女。连她的家人都不在意,又有谁会在意?
可我就是想,万一呢?万一哪天,向思翎需要这个东西去保护自己呢?
万一它真的可以改变谁的人生呢?
今天,我等了很久的这个万一,他竟然真的出现了。】
——叶松明日记摘选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