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6)
这一等就等了四天。
近乎于苦修的生活形同幽禁,工匠们平时糙活累活做习惯了,让他们突然安静下来体验禅意,实在有悖人性。
于是,禅院里的规矩很快就被打破了。
住持和尚平日里只需准备好零星几人的伙食,故而粮仓里从来没有存蓄,何以供养封山之后山上面所有人的生活?是以唯有让看守的官兵从外面带来有限的水粮,不然迟早会把正常人逼疯。
很快,禅院里飘来的炊烟便染上了肉腥味。
闲来无事的人们还用吃剩下的动物骨头做成骰子,几个临时小赌坊转眼间拔地而起。
住持和尚三番两次前来禀告实情,然而尉迟真、仝允都没有搭理,因为他们很清楚那些工匠并非罪犯,自己若是再加以限制很容易落下把柄,一旦事情声张,后果不堪设想,故此随意把住持和尚打发了回去。
封山第四天傍晚,事情迎来转机。
尉迟真曾经有过数次设想梅星河会怎样带着亲卫回来,甚至连她失败之后的惨状都想过。
望着同样的绵绵秋雨,脑海里浮现的尽是几日前对方临行时的身影,但眨眼间便会不自觉想到事情败露的惨状……
尉迟真决定暂时放空一切,什么也不想。
与此同时,在茫茫雨夜中,在散发幽光的石灯笼旁,在山门前。
——他站在禅房的窗边,远远望去,看见了一朵艳丽的花魁。
夹在漆黑的树影和闪烁微光的山门之间,她就像一枝傲人的梅花,头发修得齐整,衣衫是一片彤红的华服,绽放在无人问津的山岭下。
然则人影战战巍巍,没来由地踌躇在山门前止步不进,也不带伞,任由雨滴落在身上。傲人的身姿渐渐被水浸蔫,她蜷缩成一团,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倒在路边。
这次尉迟真的四肢比思索得更快,马上拿过纸伞,挑起灯笼,飞奔而去。
与漆黑的四周格格不入,她就像水墨画中点缀的一点朱红,浓重地停留在尉迟真的眼中。
“喂,你没事吧?”尉迟真慢慢走到对方面前,“晕过去了?”
不,她的眼睛还是睁开的。
尉迟真想扶她起来,怎料稍一碰触,顿时激起女子的强烈反抗。
“别碰我!”她亮出了钢针,直指尉迟真要害之处,不过在发觉是相识之人后,忽然又丢掉武器,仰天狂笑道:“原来是你,为什么是你?”
“什么为什么?”尉迟真不懂,他举起灯笼映着她的脸,倏地吓了一跳。
本来艳丽的花魁妆容被雨水冲刷得不成样子,青色的脂粉顺着脸颊、伴着雨水流下来,这让她看起来就像山鬼一样可怖。
“能自己走上去吗?”
“让我一个人在这里。”
“可是梅姑娘,外面还在下雨。”
“尉迟大人不必担心,你要的人明天就会来。”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别问,我说了你也未必会听。”